夜空中开始飘下雪。
木扬清苦笑了几声,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就让雪花给埋了吧,一了百了。
慢慢地,他觉得身体一寸一寸地麻痹,没了知觉,双眼皮像被吊上千斤重,紧紧地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木扬清觉得肚子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马上从雪堆里弹起。
同时,听见有人滚落在雪地上,并大声喊道:“什么东西,什么鬼东西在雪堆里?”
两人迅速对望,都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呼道:“是你,小毛贼!”
另一个则惊道:“是你,大恶人!”
踩中木扬清的人竟就是被他当作盗无痕而捉进崇仰府内却轻易逃脱的俞觉。
木扬清一跃过去,按住俞觉道:“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跑了!”
俞觉喊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盗无痕!快放开我!”
木扬清回想昨晚的情形。那些蒙面黑衣人计划周详,动作麻利,手段残忍,决非一般的强盗山贼。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受盗无痕指使。眼前的小子只不过十七八岁,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耐收服得了那群蒙面黑衣人的主子!
难道自己真的抓错人了?
他问道:“你真的不是盗无痕?”
俞觉道:“怪不得你姓木,就叫木头人吧。别说我真的不是盗无痕,就算是我也不会笨到当面承认的!”
木扬清的脸一沉,道:“你在耻笑我?”
俞觉道:“不是耻笑,是报仇。你不分是非,不分真假,就把我抓进崇仰府,苦头我可没少吃,我耻笑你两句,已经便宜了你。”
木扬清道:“你若不是盗无痕,那山洞里的宝藏呢?还有那天夜里,从城墙上跳下,落在我面前的人,他的声音,他的气味,我的直觉告诉了我,你就是他。”
俞觉道:“气味,你是狗呀,能从这些方面分辨别人?还有直觉,若人人都靠直觉去分辨好坏,那这世上岂不是要乱套了。”
“你给我住口!”木扬清喝道。
俞觉却仍说道:“没错,你说的那个人确实是我,我的确也是一个贼,但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盗无痕盗爷,而是一个小小的贼儿。不过我做贼也有做贼的规矩。一不偷好人家的东西,二不偷穷人家的东西,三为富不仁的守财奴的东西一定得偷。你在山洞里看到的宝贝,都是我从那些凶恶狠心的奴隶主手里偷的。”
听到奴隶主几个字,木扬清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皆因他就曾经受过奴隶的气,受过奴隶的毒打与刻薄。他认为,没几个奴隶主是有良心的,他们的钱财都是靠压榨奴隶而得,都是沾满了奴隶血汗的不义之财。
那样的钱财就应该被偷,而且还要偷得理所当然。
或许俞觉说得没错,之前脑袋里闪出盗无痕行窃时的画面,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子。而且俞觉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怎能凭着感觉就认定他是盗无痕呢?
就凭他这点烂功夫,像个能指挥那群蒙面黑衣人的主子吗?
他放开了俞觉,道:“你是怎么在崇仰府牢房里逃脱的?”
“是盗无痕,像我这样的小贼居然能得到盗爷援手,实在是荣幸之极。就算你再把我抓一次,我也心甘情愿。因为盗爷一定会在现身相救的。盗爷就是盗爷,特有范儿,重情重义,绝对不会让别人替他背罪名的。”俞觉的语气充满了敬重,又充满期待,连眼神都变得特别的亮。
木扬清问道:“他救了你,那你肯定见过他模样了,快告诉我。”此时此刻,他仍不忘要逮住盗无痕,准备将功赎罪,重新换取托木恒原的信任。
俞觉道:“盗爷人如其名,来去一阵风,无踪无痕,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的。怎么,你还没放弃捉拿盗爷的念头?凭你的身手,捉拿像我这样的小贼,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是通缉榜上的任何一名贼爷,恐怕你就没那样的本事了!官府的钱不好赚,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那些臭钱!”木扬清道。
“钱是有香臭之分。搜刮的民脂民膏,囤积在密室里的钱财是臭的,但若把那些钱财盗走,用去救苦救难,那它就是香的了。”俞觉道。
“这......”木扬清一时无言以对,别看眼前小子稚气未干,但说的话确实有点谱,有点道理。
既然他是一般小贼,又贼道,重要的是他与雪儿认识,就放他一马。
想到雪儿,木扬清心中一紧,对了,顾着逃命却把雪儿给忘记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她,他转身离去。
“喂,你要去哪?”俞觉道。
木扬清只回一句:“少管闲事!”然后大步迈开,走出树林,看见冒着腾腾热气的河流就在前面。
他走到河边,捧起暖暖的水洗了把脸,脑海中又泛起雪儿姑娘在河边洗衣的倩影。
颓废的心忽然如有清泉注入,甘甜温暖,同时也灌满了勇气。
他趟过了河,见路边有一顶被弃掉的斗笠,顺手拿起戴在头上,遮挡了大半张脸,走了一个多时辰从北门进入黄金城。
回到崇仰府,发现大门前聚集不少百姓。才发现那些人都是为了看热闹的。所谓的热闹就是二王子要砍掉那吹嘘只需一天时间便能捉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贼盗无痕的狂妄人的人头。
木扬清深知那个狂妄之人便是自己。他隐藏在对面的一个暗角内,静静地观望。
过了一会,约定的时辰已到,府门打开,几个士兵押着一个身穿犯人衣衫的大汉出来。
那大汉身材与木扬清相仿,但头被套上了一个布袋,看不清脸容。
那几个士兵朝着那大汉的双膝一踢,使其跪下。然后两个人按住其肩膀,一个人抡起大刀,咔嚓一声,砍了那人的人头。
接着清洗血迹,抬走尸体,围观的百姓也渐渐麻木散去。
戏弄托木恒原的狂妄之人就是如此下场。
但除了暗角内的木扬清,围观的人中有谁知道那人只是替罪受死的呢?
托木恒原捉不到盗无痕,还吃了大亏,而被他视为罪魁之人木扬清又不见了踪影。想出气都不行,又无法给百姓一个堂而皇之的交代。
或许刚才砍头的一幕,是他不得不做的戏份,起码能捞回一点尊严。
被砍的人是谁?
木扬清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就是托木恒原不是个善类!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且滥杀无辜。
木扬清此时的心情很奇怪,觉得有点开心,但又有点内疚。托木恒原乱杀一人顶替自己,那么心思自然不会再放在追杀自己之上,这样没了后顾之忧,但毕竟那人是无辜替罪,说到底他也是间接凶手,若连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说不过去。
木扬清依然在角落内等待,在等待入府的时机。
若要知道雪儿被何人所救,仍需从府内查找线索。
但崇仰府守卫森严,光天白日之下要混进去实在不易。
正在这时,多名士兵从偏门牵出了十多匹骏马在府门前面等候。过了一会,府门又一次被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铁甲的红发老人领着十多名戴着喇嘛毡帽同样奇装异服的汉子从府内走出。
红发老人骑上了马,正要策马而去,却被追出来的托木恒原叫住。
托木恒原叫人备上酒水,亲自捧给红发老人,尊敬说道:“出发之前,孩儿祝族父凯旋而归!”
红发老人接过酒水,咕噜咕噜地喝下,道:“原儿,你放心吧,族父一定不会让戚太后一家人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同时也顺道帮你把盗无痕给铲啰,替你雪耻!”
托木恒原也卖乖的说:“天底下就只有族父最疼我了。孩儿一定备上酒菜与美女,恭候族父凯旋的。”
红发老人哈哈一笑,道:“酒菜就免了,美女可不能少于十个。老夫此时修炼法术,正需要美人出出气呢。还有老夫这些弟子,也不能亏待呀。”
托木恒原道:“孩儿知道了。不过......不过......”说到这里,他走近,压低声音道:“那个戚寒雪与孩儿也算是兄妹,族父能不能不要听从我母后的意思,斩草除根,就留她一条性命,暗中带回崇仰府吧。”
红发老人道:“行,族父倒是想看看,那女子有没有你说的那般妹。”说完一扬皮鞭,策马前去。
十多名弟子也纷纷拍马跟上。
木扬清知道红发老人要去对付的乃是雪儿及其家人。他不顾一切地跑,去追赶红发老人。
人家骑马,他走路,本是无法追赶的,但木扬清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动力,脚步不停,速度不弱,追了十多里,仍能把前面那群马队控制在视线范围内。不过渐渐离得远了,也有赖于平坦且白茫茫的雪地,那群人实在是惹目。
看似不远却有遥不可及。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儿?
木扬清气喘吁吁,体力已经到了极点,不过想到雪儿现在正面临危险,他又把牙一咬,奋力追了过去。
红发老人领着弟子没入雪山之中。
木扬清跑了很久才到达,雪山之后是一片松叶林。顺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走过松叶林,看见前面是一个结了冰的湖,湖的另一边有两间木屋,其中一间正升起炊烟。
木扬清观望了一会,却不见红发老人等踪迹,地上也再寻找不到任何马蹄印。
那十多人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他不敢大意,悄悄地往木屋靠近。
还有三丈不到,他伏在雪堆上,探头张望。木屋前面有个院子,几只厚毛圈养的雪鸡在觅食。
除了北风呼呼声,周围显得特别的平静。
木扬清依然不敢过于急躁,平心静气的守候。因为他担心红发老人等或许也埋伏在附近。
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内屋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他有点按捺不住了,如果红发老人等要伏击木屋内的人,早就下手了吧?或许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两间木屋?